文╱Cindy Kong孔玉嬋/CACT線裝事業處工程
於是六歲以前，我和外公外婆一起，共同生活在市郊的一所老房子裡。
老房子是那種半木式的結構，有著木質的紅色樓梯和扶欄，還有著始終散發出淡淡清香的木質地板，就連房頂也是那種可愛的紅木尖頂。或許當初在建造這棟老房子的時候，建它的人特別用心地挑選過木材的質地，所以即使已經擁有十多年的歷史，那種樹木特有的清香，仍然可以幽幽地迷漫屋內的每一個角落。以至於在日後無數個懷念起它的日子裡，我還依稀覺得，那種特別的味道一直縈繞在自己身邊，輕輕地，溫柔地，似乎從來都未曾離開。
老房子有些年頭了，所以只建有兩層，而我們祖孫三人則住在二樓，也就是頂層。下雨的時候，雨滴打在屋簷上嘀嗒做響，雨聲隨著雨勢的大小時緩時急，彷彿一種演奏。會讓屋裡的人錯覺，自己離天空很近很近。
老房子雖然處地偏僻，但是卻因為遠離了市區的喧囂，環境倒反而特別的幽靜。四處生長著茂盛的大樹和不知名的花草，也不知經歷過多少年的輪迴，許多樹的樹榦已經很是粗壯，是要我們幾個孩子手拉著手才能抱滿，現在想來，他們都應該是長輩級的樹爺爺了。有樹自然就會有許多可愛的昆蟲和小動物，尤其是漂亮的鳥兒。
在老房子的西邊長著一排高大的樹，約莫有三層樓高，我的房間一開窗就對著一顆。所以記憶中，我每天都是在鳥兒清脆的鳴叫聲和樹葉磨梭的沙沙聲中緩緩地醒來。一開始我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那樣一種聲音，有種說不出的悅耳動聽，不是像鬧鐘那樣將你亂哄哄地吵醒，而是如輕柔的音樂般，它將你喚醒，而你即使前一天沒睡好，卻不會惱也不會怒，因為你醒得是那麼舒服，你惱不起來也怒不起來。直到搬離那所老房子很久以後，慢慢長大的我才終於找到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原來那種聲音叫作「自然的天籟」。
睜開惺忪的眼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向窗外，因為只要你看過去，往往就會發現那只叫醒你的小傢伙，還搖擺在離窗最近的那枝樹椏上，歪頭歪腦地朝裡邊張望，似乎在探究它的叫聲，到底有沒有成功的將裡邊熟睡的人喚醒。如今看來，當真是做了壞事還大搖大擺的傢伙呢。而那時的我，看到「肇事者」，一定會一個激靈從床上跳起來，猛的衝到窗邊伸出一隻手，裝做要抓住它的樣子，便驚得飛起了一樹的鳥兒，也震得木製的地板咚咚直響，接著會聽到外婆說鬧什麼呢，樓下的阿姨要凶你羅，於是我就跑到外公外婆的房間，然後扯外公的報紙，接著是眼鏡。每當這個時候外婆就會過來抱我，帶我去吃早餐。於是快樂的一天又開始了。
可有時也會聽到一種奇怪的哨音，不好聽，而且聲音還會從屋頂一飛而過，伴這翅膀撲嗍的聲響，由遠及近再由近及遠。於是問外婆，外婆就抱起我走到窗邊，朝著前邊不遠處看看，又指指，然後轉過頭對著我說，就是那裡，前邊不遠的一所房子裡，有一位老爺爺愛養鴿子，聽到這個聲音呀鴿子就是回家了。也不管我懂不懂，還說了好多，說完問我懂不懂，於是我就點點頭。其實我還真沒聽明白，只是知道了一點，那老爺爺沒了老伴，兒女又不在身邊，需要鴿子的陪伴。其實就連「老伴」我也是不很清楚的，只知道那爺爺很孤單。於是從那以後，連哨音也開始好聽起來，因為哨音一響，我就知道鴿子回家陪爺爺去了。也有想過去看看那位爺爺，可孩子都是不長記性的，一高興起來就給忘了，於是始終沒有去看望那位爺爺，至今想起來仍很愧疚遺憾，如果常有人去看看他，讓他感到被人關心和記掛，才是老人家最高興的。
記憶中除了老人家，自然最心心唸唸的就是兒時的玩伴。小孩子是不知道怕的，而周圍的孩子也很多，所以我們一大群孩子，時常會聚在一起，在大孩子的帶領下，開展野外「游擊戰」，遊走於樹木草叢間，興奮地「獵奇」，捉一些螳螂螞蟻七星瓢蟲之類的，樂此不疲。只不明白小時候那麼好奇的小昆蟲，怎麼長大後倒反怕得要命呢。可「獵奇」不是每天都有的，家裡也不讓瞎跑，而且大孩子們週六週日放假時才能帶領我們，所以平日裡又多了份期待。家裡不讓玩，卻更是期待，也越發刺激起來，我想那也許就是孩子最初萌芽了的叛逆。當然不打「游擊」時，孩子們也不會閒著，什麼鞦韆啊鍵子啊皮筋啊扇子片啊一樣也不會少，每天大汗淋漓的痛快。小孩子鬧起來是不知輕重的，所以也常常不聽話做錯事，這時候為了以示懲罰，最有效的辦法，便是不讓我出門，任玩伴們在樓下怎樣的叫我，我在樓上怎樣的哭，也是沒有用的。於是就只有在家裡。有時候太陽發起狠來，曬得地上泛起刺眼的白光很容易中暑，也自是不讓出門的。那時候，好像少有陰天也少有雨天，只有太陽明晃晃地照在日頭上，伴著碧藍藍的天空和棉花糖一樣的雲朵。要是有風，還可以看到一小團一小團雪白的雲朵兒，在空中輕盈地流動。小時候特別偏愛那種小巧的雲，覺得它們圓嘟嘟胖呼呼的樣子很可愛，而大朵的雲就太囂張了。每次看到小雲不小心靠近了它，它就立刻把小雲吃掉，我都又氣又急。原以為大雲只是鬧著玩的，過會兒就會把小雲吐出來了，就像我每次把隔壁的阿恆弄哭他都還會來找我玩一樣，大家會和好的，可等了很久很久，我還是沒有看到小雲，等到我的脖子都酸麻起來的時候，我終於知道是看不到了。於是常想，要是有一雙足夠大又足夠長的手，我一定把它伸到天上去，然後將大雲通通捏成小雲，這樣就不會再有大雲欺負小雲了，而且滿天都會是我喜歡的小雲。這樣想著想著，就不禁對著天空傻笑起來，好像願望已經達成了似的開心。然後聽到外婆喚我的乳名，扭過頭來卻看到她緊張地朝我剛才看得出神的空中尋去，自是什麼也沒有。老人家都是有些迷信的，見我對著天空喜滋滋的傻笑，倒似嚇著了。連連問我看見什麼了。我只是咯咯地笑，不懂得說……
直到現在我仍始終覺得，孩童時得以居住在這所坐落於林中的老房子，是我這一生中最大的幸運。因為僅於一個孩子而言，那樣開闊的環境無疑是嬉戲玩耍的最佳場地。我常常想，那些在老房子裡生活成長的時光，將是我這一生中最純淨明媚的日子。因為不管今後如何的雲淡風清，長大後的我已不可能還如當時那般，以一個孩童的無憂無慮和天真來揮灑我肆無忌憚的快樂，因為那是一個人的一生中，只屬於童年的，快樂而美好的時光。
人總是要學著長大，但是那些不能忘懷的流逝了的歲月，我們可以在心中永遠地細細地珍藏它。
2007/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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