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一直喜歡研究些老老舊舊的東西,比如發黃的書信,陳舊的賀卡,外公戴過的老花鏡,必須要上鏈才能走動的老式手錶···日子久了,便漸漸形成一種嗜好。

 相熟的朋友多半不理解我這項愛好,將之統稱為「這種行徑」。他們普遍認為,我這種行徑絲毫不可取。更何況,若是能研究古董也就罷了,卻偏偏只記掛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於是,為了表達對我的強烈不滿,便給我扣以各種形式的帽子和外號,什麼抱古·老學究·懷舊老人之類,簡直不勝枚舉,末了還從來不忘取笑一番。我也任憑他們胡鬧,一則是箇中原由並不足為外人道;二則是我即便說了,他們也不見得能理解。這就好比,喜歡收集奇石或者是各類石子的人,看到漂亮的石頭能開心得跳腳。更有甚者不吝一擲千金,擺在家中供自己玩賞,興致來時,便遛達過去,瞧瞧,只這一瞧瞧,他便高興了,便心滿意足了。其實在旁人看來,這也屬荒唐,不過幾塊頑石而已,何以竟至如此。

 而我,倒是十分理解的。因為我知道有嗜好的人,大多在這些嗜好當中,找到了獨屬於自己的那份快樂,而這份快樂,也只有在這項嗜好當中,才能夠感受得到。至於沉溺的過程和原因,也因人而異,各不相同。如我,就是沒來由的,總覺得那些老舊的東西裡,記載著時間的印記。有時候甚至,是記載著某個人的一小段生命。我看到它們的時候,是站在曾經的過往之外,我在時間的這頭,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觀望著彼岸。當往事變成一幕幕,在腦海間按序劃過,我便清晰地看到了這些生命的脈絡,亦或者說,這些生命的軌跡。有時是別人的,有時是自己的。而更多的時候,我能由別人那裡,看到自己的過去,以至於未來。

 在我發掘的這些寶物裡,有一枚簡潔的紅色徽章,還有一臺古樸的老式錄音機,都曾讓我看到過,不同尋常的故事。

 那枚保存嶄新的徽章,紅色圓形,大小不及半隻手掌,徽章正面薄薄刷了一層紅漆,薄漆覆蓋下,是毛主席頭像。徽章背面只鑲著一個別針,光滑的泛著金屬光澤。

 剛翻出這枚徽章來的時候,頗為不滿,認為沒有尋到什麼特別的什物。因為那個戰亂的年代,到了我們這一輩,著實離得有些遙遠。外婆卻顯得格外慶幸,直說許久沒有看到了,早以為不見了的。娓娓道來,才知這徽章裡,原來竟承載著那麼多辛酸。我看到外婆由一位妙齡少女,到今天頭髮花白,也看到她從動盪的歲月中艱難走出,才來到如今生活的和平安寧裡。那些徽章上的故事太紛雜,甚至帶著淋漓的鮮血,一度讓我震驚。從此對它再不敢輕視,欣欣然莊重地珍藏起來。

 而家裡,至今保有那臺樣式古老的錄音機。哪怕後來買了新的,新的又用成了舊的,舊的又換成了更先進的播放器,卻沒有哪臺機器,能夠撼動它的地位。它始終靜靜地躺在小方桌上,與世無爭·規規矩矩地守著家裡的客廳。
這臺錄音機的形狀大小,與描述舊上海的那些影片裡,人們常常見到的留聲機頗為相似。不同之處在於,少了留聲機盒頂上那個造型獨特的喇叭,取而代之的是兩個連線出來的音箱。後來才知道,這臺錄音機正是仿照舊式的留聲機製造而成,當年十分暢銷。雖然相似,但在內部構造和功能上,已是大不相同了。

 很早的時候,放在錄音機上的唱針,便被我不小心弄斷了,因為針頭的樣式太古老,廠家早就停止生產,已經無法更換。能夠一直留著它,全是由於我的堅持。因為若是把它扔了,我那些寶貝似的黑膠碟,便真的沒了棲息。我捨不得,再也無法坐在這臺錄音機邊上,看唱針劃過黑褐色的碟片,由碟片邊緣慢慢滑向中心,一首首播放現在很難聽到的曲子。更捨不得每每這時,從旋轉的碟片裡,看到的那些許許多多的模糊的場景。

 一臺嶄新的留聲機,帶著我最喜歡的模仿喇叭花形態製成的擴音器,以別具一格的姿態佇立在熱鬧繁華的舊上海之中,悄悄伸展出金色的鐵皮花瓣,燈影轉換,映射出流彩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