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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與感性】麥地之子——論海子詩歌中的鄉土情結

文:Amys Fan / NACT / 品管部


摘要:在海子的詩歌中有許多抒寫鄉村題材的詩歌,作為一位農村土生土長的詩人,他用心靈去抒寫一個特定時代的鄉土文化。海子對土地有永遠割不斷的情結,他把「麥子」「村莊」「土地」等意象引入他的詩歌中,以這三個維度向我們展現了上世紀80年代中國鄉村的風貌。海子詩歌中的鄉土情結與他的農村出身及15年的農村生活經曆息息相關。在他進入北京求學後,社會的變革、文學的衝擊、客觀環境的擠壓,促使海子心中鬱結的一股濃厚的鄉土情懷迸發。海子在詩歌中抒發了他對農村生活的禮讚,對鄉土文明的依戀與熱愛,他把故鄉作為自己的精神寄托,並且將「關注生命本真」作為自己的詩歌追求,去洞見生存的意義和尺度。海子嘗試通過詩歌的方式來拯救這個慾望化、精神家園荒蕪的時代。本文以海子的鄉土情結為切入點,解析海子鄉土情結的字檔體現、成因及鄉土情結所體現的執著關注生命本真的詩性精神。

關鍵詞:鄉土情結;麥子;村莊;土地;詩性精神。


緒論

  在中國當代詩壇上,海子是一個神話。從1985年至1989年的5年中,海子創作了100多首抒情短詩,及數萬行的長詩。海子在其年輕而短暫的生命歷程中創作了如此豐富而傑出的詩篇,他的詩歌才能使人感到震驚。細細解析海子詩歌中鄉土情結的字檔體現、成因、執著關注生命本真的詩性精神這三方面,我們可以看到海子對鄉土中國的關注。他對鄉村的描寫,充滿著美好的回憶,但又夾雜著傷感的複雜情緒,海子筆下的鄉村,體現了詩人對生命本真的關注,是詩人詩性精神的彰顯。海子在當代詩壇上應該具有里程碑意義,他將「麥子」「村莊」「土地」等鄉村特有的意象引入詩歌,刻畫了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鄉土中國,他用初始的風格,描繪出人類精神家園中古老的幸福,人類精神家園中最初始的本真,誠摯而不事雕琢,善良而平和,他企圖用詩歌喚醒被金錢、地位、身份所異化的人們,拯救當代人類走出人文精神失落、物質化、慾望化的生存狀態。本文在解析海子詩歌中鄉土情結的三個特有意象——「麥子」「村莊」「土地」的同時,探討詩人執著關注生命本真的詩性精神,進而思考由海子及其詩歌帶來的深遠影響。


一、鄉土情結的字檔體現

  故鄉是人類最初的記憶,是人類精神的家園,是痛苦時心靈的依託,抒發鄉土情感成為文人創作永恆的母題。因此有人說「決定作品能否經受時間的考驗,首先是對童年所抱的態度和對鄉土的感情」,在詩人海子的詩歌裡隨處可見鄉土情結。據統計,在海子二百多首抒情詩中,抒寫鄉村題材的近一半,其中見諸主題的就有近二十首,著名的如:《春天》、《兩座村莊》、《九首詩的村莊》、《在家鄉》、《給安慶》、《醉臥故鄉》、《麥地》、《九月的麥地》、《大自然》、《重建家園》等。「麥子」、「村莊」、「土地」是海子描寫鄉土中國的三個維度。「麥子」是詩人賴以延續生命的麥子,「村莊」是詩人居住的村莊,「土地」是生養詩人的土地,它們以濃郁、本真的鄉土氣息溫暖著詩人孤獨、流浪的心,是詩人對鄉土中國最本質的把握,是詩人鄉土情結的凝結。

(一)、麥子意象

  1、 生存之本

  「對於我們這個傳統的農耕民族,我們這個用胃、身體,甚至臉皮、人格為代價,刻骨銘心地感受過飢餓的民族,在一代代相傳的記憶基因中,吃——糧食——糧食中最好的糧食麥子,則曾經是我們所有的心思 」,海子所生活的時代,物質十分匱乏,而農村更糟糕,溫飽對於一個農村家庭來說,似乎成了一種奢望。從小在農村長大的海子對於溫飽和豐收充滿著渴望,對於糧食與飢餓、生命與生存有著深切的感受,因此海子與糧食有著特殊的情結。在他的筆下,麥子四處飛揚,成為他創作的中心。

  「那一年/蘭州一帶的新麥/熟了/在水面上/混了三十多年的父親/回家來/有人背著糧食/夜裡推門進來//油燈下/認清是三叔//老哥倆/一宵無言//誰的心思也是/半尺厚的黃土/熟了麥子呀!」(《熟了麥子》),它寫出了詩人對於土地和糧食在農民心中地位的認識,那種比生命還要厚重的價值感受使人深深震撼。糧食是農民的命根子,農民的生活一切都以糧食為中心,麥子養活了華夏五千年的文明,可是麥地之上的生存卻是如此艱難,飢餓和貧窮啃噬著麥地上生存的人們。在詩中海子真誠地呼喚「麥子熟了」,在詩人單純而又善良的內心裡強烈地渴望故鄉的親人能夠擺脫貧窮與飢餓。

  麥子是我們這個農耕民族共同的生命之根,海子是從農村走出來的知識分子,他15年的農村生活的經歷有他對勞作、豐收的切身體驗,童年時代的傷感經歷使海子意識到了糧食對於家庭乃至整個民族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生存之本。

  2、 精神寓意

  海子被稱為「麥地之子」,在他的詩歌中,「麥子」被賦予了深刻的內涵,麥子是生存的基礎、是傾吐物件、是執著的為理想而戰的追求者的象徵,「麥子」是海子的詩歌中體現其鄉土情結的旗標性意象。

  「麥子」意象之於海子,猶如「向日葵」之於梵高,在海子的詩歌中,撲面而來的麥子意像是詩人情繫故土與民族的具體體現。麥子是種子,它雖然渺小,但有著頑強的生命力,是未來和希望所在。麥子是我們這個農耕民族共同的生命背景,彷彿擁有了麥子就擁有了生存的希望。麥子意象頻繁出現在海子的詩歌中,不僅僅具有寓意著糧食的物質含義,又具有精神上的深刻內涵。

  海子筆下的「麥子」是他對故鄉的愛的凝結。詩人對故土的深切懷念滲透在詩歌的字裡行間,正如海子的同鄉詩人簡寧所說:「我幾乎在你所有詩篇裡都能辨認出一種安慶老鄉古樸的聲調,你寫下的『麥子』、『夜晚』、『月亮』、『水』等等,都有著懷寧縣丘陵黃土的骨血」。海子來自農村,是那廣袤而貧瘠的土地養育了海子,海子借助「麥子」傾吐心中對鄉村的眷戀之情。在海子筆下,麥子是生機勃勃的,麥地更是孕育幸福的地方;在詩歌中,麥子這個意像是健康飽滿的:「白楊樹圍住的,健康的麥地,健康的麥子」(《麥地》);麥子是芬芳美麗的:「永遠是這樣美麗負傷的麥子,吐著芳香,站在山崗上」 (《黎明之一》),藉著「麥子」,海子在心中禮讚和眷戀著鄉村文明,渴望著美和純潔。

  「麥子」承載著海子獨特的精神鄉愁,詩人深感故土農民生活的艱難困苦,麥子成為海子抒發生存困惑的一個渠道,在海子的麥地詩歌中,他表述了故鄉的人們在生存上的受難。海子曾發出孩子式的直白吶喊「給我糧食」(《無題》),而麥子是「養我性命的」(《麥地》)根本,農民家庭全部的苦難和歡樂都寄托在麥子上,農耕民族的希望與生活夢想都寄托在那「熟了」的麥子上。海子把自身的抑鬱和對生活、對故土的感恩藉著麥地的詢問表達出來,家鄉的麥地成了海子尋求精神回歸的起始站,生存的快樂源於艱辛的勞作而獲得慰藉。

  「麥子」意像在海子詩歌中的反覆運用,又具有了一種象徵功能。「麥子」是種子,雖然體積渺小,但與土地聯繫.有頑強堅韌的生命力,是未來和希望的所在,麥子無疑是富有生機,繁衍力旺盛的象徵,因而在詩中海子常以「麥子」自稱,稱自己為「空氣中的一粒麥子,絕望的麥子」(《四姐妹》),而他無助無望地期待著黎明或是在黎明中無望無助地期待。海子出身卑微,但身材瘦小的他卻有著遠大的理想和抱負,而在現實生活中卻是舉步維艱,愛情屢次失意,藝術追求也不被人所理解。於是具有頑強生命力的「麥子」便是頑強的與命運抗爭、苦苦執著於理想的追求者的象徵。

(二)、村莊意象

  如果說麥子隱喻人的物質生存,是故土親人維以生存的物質基礎,那麼村莊則像徵著人的精神生存,是海子所尋求的理想家園,是詩人的精神依托。理想的挫敗、生存環境的擠壓,海子體驗了前所未有的痛苦與孤獨,而故鄉的村莊曾給予他溫暖與關愛,詩人渴望回歸這種溫暖。然而詩人從未真正在行動上有過逃離現實回歸故土的行為,但家鄉抽像成的村莊意象卻成為詩人在精神上一種永恆的、對美好世界的嚮往與期盼,而故鄉也成為海子詩中靈魂永遠的歸宿。

  「和平與情慾的村莊/詩的村莊/村莊母親曇花一現/村莊母親美麗絕倫/五月的麥地上天鵝的村莊/沉默孤獨的村莊/一個在前一個在後/這就是普希金和我誕生的地方/風吹在村莊/風吹在海子的村莊/風吹在村莊的風上/有一陣新鮮有一陣久遠/北方星光和南國星座/村莊母親懷中的普希金和我/閨女和魚群的詩人安睡在雨滴中/是雨滴就會亡!夜裡風大 聽風吹在村莊/村莊靜坐像黑漆漆的財寶/兩座村莊隔河而睡/海子的村莊睡得更沉」(《兩座村莊》)。海子把村莊視為孕育像普希金和他那樣的傑出詩人的「母親」,這大地上「沉默孤獨的村莊」,是孕育詩人的「美麗絕倫」的母親,村莊以「和平與情慾」,為詩人提供了珍貴的精神資源,所以海子說:「村莊像黑漆漆的財寶。」出身農家的海子在他的「村莊母親」身上獲得了寶貴的鄉村經驗,可見,村莊是詩人創作中重要的精神資源。

  「村莊,在五穀豐盛的村莊,我安頓下來/我順手摸到的東西越少越好!/珍惜黃昏的村莊,珍惜雨水的村莊/萬里無雲如同我永恆的悲傷」(《村莊》),此時的中國正進入工業快速發展的時代,商品經濟大潮附帶著世俗文化、大眾文化的波瀾湧向海子毫無防範的精神家園,而昔日如「一隻白色的船」的村莊變成了「五穀豐盛」的村莊, 充塞在空氣中的是從城市湧入的各種市儈的物慾,家鄉已是"空虛和寒冷的鄉村",詩人想歸鄉,然而回家的門已經砰然關閉,村莊已不再是記憶中靜謐安詳的村莊,詩人只有在詩歌中搜尋著永不變色的故鄉,村莊與家鄉是他愛的源泉和精神的歸宿,但卻是詩人心中永遠的痛。

  「我坐在微溫的土地上/陪伴糧食和水像九座美麗的秋天下的村莊……/住在我心上。」(《九首詩的村莊》)村莊是土地上的村莊,海子寫村莊寫大地,又充滿柔情,這種柔情緣於十五年的鄉村生活,緣於對土地的深厚情感。

(三)、土地意象

  作為一個南方的農家子弟,海子對土地、村莊、麥子有著天然的情感聯繫,西川在評論海子與麥子及土地的聯繫時有一段精彩的論述:「每一個接近他的人,每一個誦讀過他的詩篇的人,都能從他身上嗅到四季的輪轉、風吹的方向和麥子的成長。泥土的光明與黑暗,溫情與嚴酷化作他生命的本質,化作他出類拔萃、簡約、流暢又鏗鏘的詩歌語言,彷彿沉默的大地為了說話而一把抓住了他,把他變成了大地的嗓子」。在《活在珍貴的人間》中海子寫道:「我/踩在青草上/感到自己是徹底乾淨的黑土塊」,這種對土地的情感,混雜著詩人對少年時代鄉村生活的鮮活而美好的回憶,他對故鄉有著永遠割不斷的情結。海子是大地的赤子,他瘋狂的迷戀著麥地和豐收後荒涼的大地,在他短暫的詩歌生涯裡留下了大量關於麥地和土地的詩,諸如《麥地》、《亞洲銅》、《土地》等。

  土地是生存的基礎,土地是生命的發源地,是生命的家園和依戀,對土地的讚美與歌頌,表現出詩人對土地的深情,對生命的關懷,表達的是對生命的讚美以及深厚的鄉土情感,海子在《土地》中寫道:「果實摩著你的手/大地搖晃/大地在深處傲射光芒」。詩人歌唱大地,正是由於失去了土地,漂泊的靈魂在搜尋歸依。

  農家出身的海子對土地有著更為真切的親近,對於養育他的大地,他有一種難以割捨的愛。這種愛甚至使得土地成為他身心的歸宿。在一些表達其死亡意念的詩篇中,海子就流露出一種在精神上和肉體上回歸家園的傾向。「我也願將自己埋在四周高高的山上/守望平靜家園」(《祖國(或以夢為馬)》);「大地 盲目的血/天才和語言背著血紅的落日/走向家鄉的墓地」(《太陽·土地》),海子詩歌中大量對死亡的描寫,是關注生命本性的表現,對生命始源的思考。在都市生活失意,情感生活挫敗後,他回歸到土地,他讚美廣袤的大地,他要做土地忠誠的兒子。


二、鄉土情結的形成

(一)、最初萌生


  1964年,海子出生於安徽省懷寧縣高河查灣。海子在農村生活了15年,鄉村文化在海子心底留下了深刻烙印,他在潛意識中眷戀著傳統農業文明。對於鄉村,海子有著深厚的情感。他曾說過,他在鄉村生活了15年,至少也還可以再寫鄉村15年。海子的早逝使得這一願望最終沒能實現,但海子詩歌中有關家鄉和土地的詩篇,卻充分顯現了海子心中對故鄉的深深依戀,那是一種莫名的親近,一種難以割捨的愛,他的很多詩作都對生養他的這片故土作了深情的描繪,鄉村在海子的筆下呈現出美麗的詩情畫意。「故鄉的星和羊群/像一支支白色美麗的流水/跑過/小鹿跑過/夜晚的目光緊緊追著」(《我,以及其他的證人》) ,「突然想起舊磚頭很暖和/想起河裡的石子/磨過森林的古鹿之唇/想起青草上花朵如此美麗如此平庸/背對著短樹枝/你只有淚水沒有語言」(《春天》)字裡行間滲透著詩人對家園的精神追懷以及對故土的深切懷念。

  但是海子的童年生活並非如他所抒寫的那樣溫馨、美麗,而是充滿著辛酸,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中國農村,生活極其艱辛。海子生活在普通的農民家庭,一家人過著貧困的生活,而海子——查家的長子也盡他自己的所有能力為這個窮困的家庭分擔一絲重量。「家裡窮,沒錢買飯票,他是從家裡背著糧到學校食堂入伙,吃雜糧、就家裡帶去的醃鹹菜……星期六中午一放學,胡亂吃幾口飯,就趕緊到生產隊幹農活掙工分。插秧、割稻、打稻……」少年的海子過早地嘗遍了尚無法完全理解的生存困擾,以至於他在後來的詩歌創作中大量抒寫糧食和土地。《麥地》:「吃麥子長大的/在月亮下端著大碗/碗內的月亮/和麥子/一直沒有聲響」,彷彿月色初現的傍晚端著大碗埋頭吃飯的孩子,在發憨、發傻的狼吞虎嚥中,對使之活命的麥子心中突然生發出欲失聲痛哭的謝恩情緒。

  15年的農村生活,海子體驗到了家鄉及親人給予他的溫暖而質樸的愛,但是,農村生活的貧困所帶來的創傷性經驗也在海子的內心烙下了深深的印痕,這種對鄉村眷戀、悲憫而痛苦的複雜情感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其鄉土情結的最初萌生。

(二)、 經濟體制的變革對傳統文學的衝擊

  上世紀80年代中期,社會發生了巨大變化,市場經濟正在迅速衝破舊有計畫經濟的僵硬型態,拓展著自己的空間。經濟體制的轉變,商品經濟發展使得迎合商品經濟的世俗化、調侃性的大眾文學便蓬勃興起。而海子是農村的兒子,他迷戀泥土,對於伴隨著時代發展而消亡的某些東西,他自然傷感於心。海子的友人西川回憶海子:「1989年初,海子回了趟安徽。這趟故鄉之行給他帶來了巨大的荒涼之感,『有些你熟悉的東西再也找不到了,』他說,『你在家鄉完全變成了個陌生人』!」由此可見,海子是清高、孤傲、正直、不合流俗的,這種精神特質使其對現實社會產生了強烈的牴觸,《祖國(或以夢為馬)》中「我要做遠方忠誠的兒子/和物質的短暫情人」「只有糧食是我珍愛我將她緊緊抱住抱住她/在故鄉生兒育女」,海子排斥商品經濟對文學所帶來的衝擊,發誓要做「遠方忠誠的兒子」,海子蔑視著社會現實,只有故鄉才是他的依靠,只有在故鄉才能尋求詩人精神上的依託。然而,在詩人排斥著社會的同時社會也在排斥著他,和所有中國當代詩人一樣,海子也面臨著兩方面的阻力。一方面是社會對於詩人的不信任,以及同權力結合在一起守舊文學對於先鋒文學的抵抗。這不是一個文學問題而是一個政治問題。另一方面是受到壓制的先鋒文學界內部的互不信任、互不理解、互相排斥。這些矛盾使海子深陷痛苦之中,給他帶來沉重的精神打擊,正是這種衝突與對立讓海子有了一種強烈的衝動,海子把靈魂寄托在虛無縹緲的大地烏托邦,大地成了他心靈的「故鄉」,海子要借此消除與現實的對抗而產生的緊張與焦慮心情。如《重建家園》:「用幸福也用痛苦/來重建家鄉的屋頂」「雙手勞動/慰藉心靈」,這是海子理想中的烏托邦化家園,詩人開始祈望初始,用麥子養活生命,雙手勞動收穫幸福。

(三)、客觀生活環境的擠壓

  在繁華的都市,來自安徽農村的海子顯得格格不入,城市生活的孤獨、困頓時刻都在衝擊著海子的內心,海子鄉土情結的產生與他所處的社會環境有著密切的聯繫。

  四川詩人鐘鳴在《中間地帶》裡 , 把海子說成是一個奔走於小城昌平和首都北京之間的人 , 認為海子在兩個地方都找不到自己的家 ,因此便只好讓自己在精神上處於一種中間地帶。海子的生活相當封閉,西川在《懷念》一文中對此有所說明,海子似乎拒絕改變他生活的封閉性,他寧可生活在威廉.布萊克所說的「天真」狀態,而拒絕進入一種更完滿、豐富,當然也是更危險的「經驗」狀態。就在海子死後,他的友人來到他在昌平的居所,那裡簡單整潔得不像一個家,更像是一座墳墓。可見海子在昌平的生活是相當寂寞的,這種簡單、枯燥的生活折磨著海子,客觀生活環境擠壓著海子的內心。

  《詩人葉賽寧》中他借葉賽寧之口表達了他自己對於命運的深深困惑,「我本是農家子弟」、「但為何/我來到酒館和城市」。生命的卑微,城市生存的艱難讓海子的內心無法安寧,他需要一個支撐。為此海子以都市浪子的姿態不斷回到有著「麥地」、「蘆花」的村莊。似乎只有在鄉村自然的庇護下,海子才能真正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歸屬,才能於城市的逼迫中保持生命的靈性與純樸,只有故鄉能使他消除與現實的對抗而產生的緊張焦慮心情,得以精神上的安慰,尋求到心靈的慰藉。

  荷爾德林認為「詩人的天職是還鄉,還鄉使故土成為親近本源之處」。海子是以一個鄉下孩子的身份步入都市的,城市中機械的轟鳴、摩天的樓群、冷漠的人潮把他逼向孤寂失落的一隅,單調、貧乏的城市生活桎梏著他的精神和肉體,在客觀環境的擠壓下,海子眷戀鄉土自然、排斥工業文明和城市文明的情緒使海子萌發了「我要回家」的強烈願望,詩人的情感天平自然而然地向未被現代文明侵染的鄉村和自然傾斜,並把之作為靈魂的家園和棲息地,於是,一種想要逃離城市、回歸鄉土的濃厚情感便出現在了海子的詩歌中,遍佈麥子、村莊、穀物、河流等意象,


三、鄉土情結所彰顯的詩性精神

  海子曾在他的詩學提綱裡明確提出:「我恨東方詩人的文人氣質。這就是我的詩歌理想,應拋棄文人趣味,直接關注生命存在本身。這是中國詩歌的自新之路。」這既是海子的詩歌理想,也是始終貫穿海子創作的基本主題。海子詩歌中對鄉土的描寫,不僅僅是寄托傷感鄉愁、出世情懷以及自我拯救的精神家園,海子筆下的鄉村風光,不僅有黑黑的孩子,沉默的農夫,還有搖曳的麥子,廣袤的麥地,海子的麥地意象中奔騰的決不是個人歸隱遁逸。詩人在表現鄉土的過程中建立的一家族個性化的相對穩定的詩歌意象體現了詩人對生命本真的關注,寫出在貧窮與苦難中的真實生活,是海子使我們看到浮現在麥地上空的深刻關注生存本質的光芒。

(一)、 執著地關注生命本真

  在論及海子詩歌時,陳東東說:「他的歌唱不屬於時間,而屬於元素,他的嗓子不 打算為某 一個時代歌唱。他歌唱永恆、或者站在永恆的立場上歌唱生命」。

  「平原上有三個瞎子/要出遠門/那天夜裡/摸黑吃下高粱餅。」(《民間藝人》) 「窮 得叮噹 響的酒櫃上,光棍光芒萬丈」;「老英雄/走上前來/抱住那光棍/坐在黃昏/歌唱江山/佈滿眼 淚」。(《光棍》)小人物的靈魂就是民族靈魂,小人物的不幸就是普通人的不幸,海子詩歌對普通人的關懷體現了詩人對生命本真的關 注。

  「老哥倆/一宵無言/只有水煙鍋/咕嚕咕嚕」(《熟了麥子》)刻畫出了生活的艱辛;「月亮下/連夜種麥的父親/身上像流動金子」「看麥子時我睡在地裡/月亮照我如照一口井」(《麥地》)則把播種、豐收麥子的勞動場面描繪了出來;「故鄉的小木屋、筷子、一缸清水/和以後許許多多日子/許許多多告別/被你照耀」(《新娘》)寫出了農村生活的清貧,這裡只有「小木屋」、「筷子」、「一缸清水」,沒有其他的物體,在簡單的意象中,充分地寫出了農家貧寒的情景;《風》、《泉水》、《雲》、《雪》是海子關注農村、土地、鄉土文化,表達了對生命養育之恩的感謝。

(二)、本真的鄉土中國

  對於農村鄉土的描寫,中國文學早已有之。一是把鄉土看作是愚昧、苦難的代名詞,鄉土在往往被建搆和表述為彙集保守、退化、愚昧的場域;再是把鄉土浪漫化,鄉土成為寄托傷感鄉愁、出世情懷以及自我拯救的精神家園,海子詩歌所表達的鄉土情結,他所要搜尋的中國鄉村,不是撫慰失意文人的山青水秀,而是直接關注生命存在本身,海子從生命存在的角度去關注和描寫鄉土,為我們呈現了一個淳樸、本真而又富於詩性的鄉土中國。海子是那種執著於表現鄉土的詩人,他在詩中所流露出來的清新、濃郁的鄉土氣息,為我們呈現了一個淳樸、本真而又富於詩性的鄉土中國。海子將鄉土還原到原有的真實性、豐富性和生命性,在海子的詩歌中,我們看到了「真正的鄉土和大地」。


結論

  通過上文對海子鄉土情結的解析,我們可以看到海子筆下的鄉土中國,並可以看出海子執著關注生命本真的詩歌理想。海子以他的詩歌贏得了大量的讀者,從他的創作中,我們感悟到了一種詩歌旨在關懷生命本真的理念,現如今,越來越多的人品讀海子的詩歌,在大學生中甚至出現了「海子熱」,而海子死亡的方式及時間或多或少地助長了部分讀者對他的誤讀和曲解,他們將海子的死上升到政治層面,盲目地拔高了海子,但卻忽視了詩人本身對詩歌創作付出的努力與艱辛,更忽視了海子詩歌所體現的深層次的、需要人深思的東西。「與那些風雲一時旋即被遺忘的詩人相比,海子是幸運的,他沒有速榮的顯赫,可也沒有速朽的悲哀。海子生前飽嘗寂寞,處於生活和藝術的邊緣,作品僅艱難地發表50首,死後卻聲譽日隆,不但詩集接連出版,詩界頻繁紀念,而且被推舉成20世紀為數不多的中國詩歌大師之一, 甚至有人提議將他每年的祭日定為中國詩歌節」。我想,我們應該學習的是海子那種努力創作的精神,摒除消極的以及形而上的因素,去體會海子執著關注生命本真的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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